basileus走后,床位由其师弟,前来联系考研调剂的hs占据。hs师弟方颅方趾,人前人后“师兄”不绝口,煞是可爱。今年暖得早,才四月就蚊蝇骚动,夜不成眠,hs师弟想把司马光七国象戏仿出来消夜。起初大家笑他童心未泯,这类“革故鼎新”的冲动在我们看来属于青春期躁动的一种。我初一、二年级时也乐此不疲,往国际象棋里添加新兵种,把棋盘扩大为13×13,几张大白纸粘一块,趴在上头用塑料尺子一格一格画了出来;把象棋改成四人结成对家共奕。想法和司马光一样,就是觉得该把棋“做大”,做大才好玩。不知司马光当年可曾凑齐七人当他的试验品,至少我老长一段时间孤芳自赏着郁郁寡欢,直到某天忽然对这些小玩意失去兴趣,团起来抛进粪斗。现在看到hs兴冲冲买棋子上色打印棋盘,五味杂陈,不知该庆幸自己早不再在“声色犬马”上徒耗精神,还是要为yesterday once more而稍稍感动。
4月5号,hs大功告成。比起司马光的原创有不小变动。因我一句无心之言,“19×19似乎局促了点,恐怕开局攻杀太烈,来不及摆开阵势”,师弟把棋盘改成了25×25(棋盘图及各兵种走法见后。棋盘扩大后,曾考虑是否将弓、弩、刀、剑等的攻击范围扩大,讨论决定暂如温公所设)。在盘面上划定7×5“王城”以像象棋的九宫,王不能出王城之外——否则以七国之王同于国际象棋中queen的走法,想被将死实在太过困难。甲方吃了乙方的王,即收编乙方剩余子力为己子。其它种种,纸上谈兵终究不能逆料,只能待实战中出现问题后,再一一解决。
于是居然凑齐了七个(闲人真多),除hs、我与greenviolin外,尚有明嵩大法师、万柳仔一号、鸳鸯被里成单夜以及杨大波波还有个娃,以齐、魏、楚、韩、秦、赵、燕顺时针排列,由秦国先行,逆时针走子。我意在摸索新棋的改进余地、兵种威力和可行战法,因此主动要求左右的gv与hs二人联合攻我;法师鸳鸯被以及波波娃眼见万柳仔的秦国地理位置特殊,也自发地结成同盟,三路围攻。
那边厢四国大战乏善可陈,法师等人坐拥大兵,却各自畏缩不敢上前,偶有攻守也缺乏配合,秦国一时无虞。我的压力则大得多,gv、hs二人也算象棋好手,若是单挑,我倒还不怵,此时却是每轮两人各走一步,我才能应一着,自然应接不暇。好在新棋布局里子力密集,暂时不会有将军、杀棋两步合一的情况出现,若换做象棋棋盘,即便绝世高手照面初学小童,让车让马也绝不敢让对手每合走两着。二人不是只知保存实力不知分合进击的碌碌之辈,利用我首尾不能兼顾的弱点,以兑子战术削弱我的实力;我一回合不能兑两子,只得另辟蹊径,发挥对国际象棋战术的熟悉,舍大本营不顾,截杀对方能够远程攻击的大子。这么做主要是感觉,尽管王城设定限制了王的躲闪腾挪,但在王畿护卫兵力都被清除的情况下,只要进攻方的大子无法构成处处封堵的组杀,25×25棋盘中的王城之大仍足以保证王的灵活性。
饶是如此,十数合后,还是渐感不支。我看波波娃在秦国边境虚张声势一无所得,便劝他不如趁hs倾巢攻我之时,捣了齐国老窝,坐收渔翁之利。hs和gv忙大声阻止,力主波波娃专注于三家分秦的大业,不必分心东南战事。大规模的游说活动爆发了。双方痛陈利害,相互驳斥,口沫横飞,声泪俱下……活脱脱战国纵横家光景。游戏真正有趣起来。
波波娃终于出兵牵制了hs一步,随后还是攻秦。我利用hs分心的间隙调整了自己的防守。gv见无机可趁,与hs商量后,认为我的远程攻击子力只剩一炮,不足为虑(这一决定令二人后悔不迭。由于占有一个步数,我的炮后来发挥了强大威力,在结盟诸家牵制掩护下指东打西,不断蚕食对方大子;gv亦被我将死一次,随即悔棋。不仅如此,从理论上说,由于各方的“使”——即司马光的“行人”——是不能被吃的,形成盘面上众多的天然炮台,也大大增加了炮在残局中的重要性),转而觊觎左手边的法师。法师对付不慎,居然一不小心被gv的“裨”——相当于国际象棋中的bishop——从棋盘远端偷吃了老将。
这一来形势大变,gv收编了韩国子力,又有hs这一死忠同盟,自然遭人嫉恨。波波娃为他没能顺势拿下hs后悔不已,与我一道力劝兀自缠斗的秦赵二国止戈歃血,先消灭了盘面上最大的敌人再说。
这时发现规则设计上的一个问题:楚国收编了韩国兵马,看似强大,但每回合仍只能走一着,只要其余几家结盟组杀,楚国空有被坚执锐之士,又有一家死忠同盟襄助,一样会陷入我开局时左支右绌的境地(即便后来波波娃一着不慎被hs收编,鸳鸯被与万柳仔因为之前的缠斗而实力大损,gv+hs的兵马远盛于鸳鸯被+万柳仔+我,却因步数2:3,攻防时落在下风。若非万柳仔在关键着法上不听我劝一意孤行而被组杀,十合内gv便要身首异处。事后二人直呼侥幸)。如此一来,只要对弈者都算明白了这一点,那么以后下棋时就没有人敢在还剩多个对手时充当吃王收编的出头鸟了,或者至少在收编一国之前要先消灭完它的大子以免显得实力超群。这样一来战线拖得太过漫长,而且大子纷纷阵亡之后,残局要怎么打?若是改为甲国在收编乙国兵马的同时接收乙国的步数,即,每回合轮原甲国走子时,走原甲国子,轮原乙国走子时,走原乙国子,更能鼓励进攻,且能出现更多组杀手段。
新棋的另一缺点所在,便是耗时实在太久。更兼许多人以初次实践为由,悔棋不断,直到凌晨三点半,盘面上还剩四个人。我第二天还要踢硕士杯,只好告散,未及试验残局战法,但已感觉25×25棋盘太大,不适合残局对弈,最好还是改回温公的19×19(古贤人自有其高明处……)。对耗时问题,首先自然要禁止悔棋,其次,若条件允许,可考虑限制步时——但这也可能造成新的问题,即,如何在有限的时间下保证辩论与游说之充分,而辩论与游说在我看来恰是这一游戏的精华所在。因此步时限制似乎仍以不作强制规定、仅营造缩短思考时间的舆论压力为宜。
对司马光原创及改动的几点评论。1)19×19好得很,25×25好个屁。2)“王城”与“照面将”。从实战看来,设定王城以限制王的超强活动能力是有必要的,不过如此一来王的进攻力又不能发挥,所以中国象棋的“九宫”一定要与照面将配套,方才留下婴儿只倒水。七国象棋也可仿此,且照面将不限于直线,也包括斜线(正如王可直、斜行)。由于多人对弈,不必如象棋中将帅“不许”照面,而应允许照面,由被照面者选择吃或不吃。3)偏(=车)、裨各只有一枚,是个问题。一则王两侧守护子力不对称,造成直线左、右端两家、盘角横、竖端两家攻守上的不平衡(国际象棋的子力左右也不对称,但两家间轴对称,消解了这一问题),理论上说存在着某一方迅速占据优势的开局定式。二则裨无法覆盖全盘,威力减半(对比bishop的白加黑组合),如在各王不动时,只有秦裨可能攻击六国的王,六国裨只能攻击秦王,而不能攻击其余诸王。4)“升变”。原设定中没有升变,导致刀、剑两个兵种几乎只有联结防御的功能,而不能参与进攻,一旦进入残局,要把刀剑开动到前线,非得消耗n多步不可,几乎没有实战意义(在25×25棋盘上尤为明显)。若加入类似国际象棋的升变规则,譬如刀剑走至“周”相邻八格的任意一格即可升变为大子,残局变化会更加精彩。5)“收编”与“迁都”。收编规则之改进如前述。在收编后的下一轮中,收编方可选择是否耗去一步,将自己的王迁移到被收编国的王城中没有棋子的任何一格。若该轮不迁都,以后不得再迁到该国;照面将吃王者自动迁到被照吃的王位上,不另占步数。当然,被将军时是否能迁都(如国际象棋中被将军时不能王车易位)等问题仍可讨论。6)使。我在考虑一国被收编后,是否应将该国的使从盘面上撤走。没有实战验证,不能断定其利弊如何(防守子力减少,降低和棋概率?攻灭一国的同时改变盘面其它区域格局,增加戏剧性和计算复杂度?炮台减少?……)。据说日本将棋的“仲人”源出与此,但将棋仍旧是二人对弈,其规则对七国象棋中无论几国被灭盘面上依旧七枚的使恐怕并无参考价值。
8号或9号时又下了一次,除加入迁都设定、“投降”设定(hs师弟提出的,任何一方在想要退出比赛时,可选择把自己的王从盘面上取走,将剩余子力转交给其余任何一方,或者留在盘面不动)并禁止悔棋外,并无其它规则变动,因此也没有太多实践意义,不过再次验证了25×25对残局的不适合,以及收编时接受步数的势在必行。宇宙无敌赵大师替了鸳鸯被,也是个篓子。局面换成我和hs隔岸联手,应对三人围攻。我准备走一险着,需要万柳仔的配合——倘若万柳仔帮忙垫一子,我将吃掉gv一个大子,下一合万柳仔也可利用我的掩护威胁波波娃;若他不施援手,我将被gv一炮打死,并且紧接着五轮内万柳仔便会被将得岌岌可危。我把局势推演了一遍,以为大事抵定,谁知万柳仔不信我言,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落子。果然在我被gv将杀六七合后,万柳仔走投无路,被迫投降明嵩法师。我在劝说万柳在无效后,曾试图劝说gv不要将我,以削弱各方实力、保持盘面平衡为宜,免得引火上身,gv也不听,结果万柳仔投降后,众人见gv实力最强,一致伐之,不久国灭。
类似的情况也在12号(hs离京前夜)出现。hs重制了一幅19×19棋盘(王城随之缩小为5×5),采纳了收编增加步数、照面将、升变(升变后的棋子只能从己方及所收编方已被消灭的、除王外的子力中选取)等规则,废除了投降规则,攻防立见紧凑。我和gv在分别消灭万柳仔与明嵩法师后交上了手,一时相持不下。gv与我兑子,我若吃他弩,他便将我军,我只能往他骑口上垫偏。我仍旧行险徼幸,吃他弩后出偏反抓他炮,同时游说hs、接替赵大师的美学青年、以及波波娃,只消三家中任何一家垫上一使,即可解我之围。局势是极明显的:倘若他们都不垫子,或者相互攻杀导致其余几人无暇垫子,那么我与万柳仔的兵力和步数都将归gv所有。如此一来gv坐拥四国,且每合可走四步,相当于四人坚定联盟,即便其余三家联手,也抵挡不住。“这是战略眼光问题,”我在剖析各方利益之后说。gv则发动道德与情感攻势,声称利益不是主要的,关键在于我这种以浪费别人一着棋来替自己牟利的举动是可耻的,没有人会愿意为我做嫁衣裳。我反驳道首先吃子不等于收编,并非我一人得利,而是其余各方共同获利;二来和现实人生不同,下棋本就是纯粹的博弈,考验的是对弈各方理性计算分析的能力,不必动辄抬到道德层面,并且恰恰纯出于理性计算的对弈才最可回味,若以感情冲动行棋,倒也无趣得紧;三则先手方有选择权是自然之理,后手方只能在先手方给定的框架下谋求利益最大化,有何情感好恶可言;况且我行此险棋,是出于对后手方理性能力与战略眼光的信赖,相信他们在我提供了充分的相关信息之后,能够对前景做出最佳判断,达成双赢,避免两败。gv认为我的假设——对弈者都是the rational——是有问题的,情感因素永远不能被抛开。我强调一则现下我们处在博弈的特殊情境中,否则我绝对不会把一切都归为利益计算——至少在道德问题上我是个道义论者而非后果论者;其次眼前的博弈情境尚有许多empirical conditions,比如信息是充分的、参与各方怎么说都是哲学系的研究生而非小孩或疯子、博弈的胜者只有一个而败者并没有排名高低问题,等等,这些限定使得这次博弈是一次理想状态的博弈;再次各种选择导致的结果是清晰可见的,施以援手,尽管没有短期的、实际的好处,至少可以增大存活和获胜的概率,反之则必败无疑,至少覆亡的风险比前者大得多。在这种情况下,我相信各位能够做出正确判断。
恰在此时,hs师弟接电话去了,由万柳仔代走。万柳仔眼见美青在hs紧逼下濒临溃败,不肯割舍,直向美青将军过去,美青只得抵挡。波波娃眼见美青马上要被纳入hs麾下,以为倘若救我,我将继续和gv厮杀,他自己决计抵挡不住hs;不如放手让gv灭我,他趁机多吃掉gv几个大子,接下来与hs联手,或者还可以挡住gv。于是一炮轰了gv的裨。我大郁闷:波波娃你不救我也罢了,何必走出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棋来?你看gv灭我之后,顺势用我的炮一还打,捞回一子不说还带一将军;下一合不管你垫哪个子,gv一次可以走四步,一步棋抓着hs一子牵制他免得救你,一步撤去炮台,再一步就一炮把你老王轰了……波波娃连连捶股,想要悔棋,却发现无论动什么子,只要不救我,数合之后,仍旧败亡。gv大获全胜,得意向我道:“如何?我说纯理性的假设是行不通的。”我无奈笑答:“可见连对手也要挑上档次的。”gv:“你这种行险的走法是有问题的,还是要考虑到情感因素。”我:“这一点我可不承认。波波娃最后的走法显然不是情感因素的结果,而是他自认为他所选择的走法会比采纳我的建议带来更多利益——你看,还是从纯理性的角度计算利弊——只不过他的计算能力或是对信息的判断力不过关而已。我不觉得自己在行险,假如我相信自己能够成功说服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人。即便是行险,也是我所喜欢的。我喜欢智性上的挑战。”
philor闻言赞曰:这种棋,还真得咱哥几个下才有意思。
上午,hs师弟整理行装,来向我告辞。hs说,昨天在一旁打电话,看到局势如此,却腾不出手来,万柳仔的代劳非他所愿。hs说,棋就留在这里,不带走了,带回去也没有人同玩。hs说,考研调剂已经成功,八月底回来北京,也许能赶在我去米国之前。我祝hs一路平安。宾主双方在友好祥和的气氛中分手。
附:
25×25棋盘(7×5王城):
19×19棋盘(5×5王城):
各棋子走法:
周:不动,不可被吃;
王(秦齐楚燕韩赵魏):走法同国际象棋之后(queen),唯不得越出王城之外;(后添加“照面将”及“迁都”规则;)
使:走法同国际象棋之后(queen),不可吃子,也不可被吃;
偏:走法同中国象棋之车;
裨:走法同国际象棋之象(bishop);
炮:走法同中国象棋之炮;
弩:直、斜行1-5格;
弓:直、斜行1-4格;
刀:斜行1格;(后添加“升变”规则;)
剑:直行1格;(后添加“升变”规则;)
骑:走法类似于中国象棋之马,但直行1格后,可斜行1-3格(中国象棋之马只可斜行1格),可被“蹩马脚”,如下图(19×19 + 5×5):
請問刀或劍如何升变及升变成什麼棋子
回复删除刀/剑如果走到“周”相邻八格中的任意一格,即可升变;升变的选择范围为:己方(包括已被自己“收编”的任一方)已被消灭、不在棋盘上的任一棋子(除了王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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