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口香糖也会遭到报应吗?
——《查理和巧克力工厂》
嚼口香糖也会遭到报应吗?一个童话或者一个童话电影到了这个份上,我实在不相信还能,或者还应该,摆在孩子们面前。
威利·王卡挑选了五个小孩在家长陪伴下参观他的巧克力工厂,孩子中有肥胖而贪吃的奥古斯塔斯,被大业主父亲宠坏了的韦鲁卡,一天到晚嚼着口香糖的维奥勒,沉迷在电视和电子游戏中的麦克·蒂维,当然,最后一位就是我们的主角、出身贫寒家庭的、因此集诚实正直善良宽厚体贴忍耐等等等等人世间所有优点于一身的查理·巴特勒。前面四位孩子理所当然都因为自己的缺点受到了肉体上的折磨以为惩戒,而小查理则继承了王卡的工厂,从此和家人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云云。
电影在原著外增加了一些内容。威利·王卡不再是面目模糊的纯粹线索,他有自己的童年和童年阴影——牙医父亲用各种器械把他的颌骨一天到晚固定、禁止他吃甜食、逼得他离家出走。王卡工厂成了他天才而叛逆的产物,但他却从此连“parents”这个词都无法说出口,并且变得性格乖戾。是的,性格乖戾,这使得影片的导演能够名正言顺地表现出令人作呕的恶趣味,每当一个孩子受到折磨,那些身材矮小的洛姆帕工人就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载歌载舞,为别人的不幸得意洋洋。“自作自受”?因为爱嚼口香糖而全身皮肤变成紫色不再习惯直立行走只能翻滚着前进,因为喜欢玩电游被拉抻成扁平瘦长的面饼被风吹得前后乱摆,当维奥勒与麦克·蒂维走出工厂大门时,他们、他们的父母、以及那些围观在工厂门口的人们心中没有一丝丝的不甘与忿恨么?刨去孩子们向来的无助和大人们向来的无法无天不说,要知道即便五个小孩中最恶毒最不招人待见的韦鲁卡也只不过挂了一身剩菜而已,那两个小孩犯下的过错就比她重那么多?
电影让王卡从英雄变成怪人,表面上看仿佛可以从查理的嘴里对这种恶趣味提出抗议:“你是一个坏人!”事实上却是电影的创制者无意识地深陷于恶趣味中的明证。故事的最后威利在查理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父亲,他们因为威利的牙齿而一同骄傲。不错,不是为儿子的成就,不是为儿子的回家,仅仅是因为他的牙齿。大人永远是正确的,他们没有必要为剥夺了孩子们的童年乐趣而忏悔,他们没有必要为在孩子们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而忏悔,他们没有必要为孩子变得乖戾无常而忏悔——他们是出于 “对孩子的爱”,所以,他们永远是正确的。很逻辑,不是吗?对比电影的画蛇添足,我宁可选择原著的结尾,尽管它俗套,但是干净。
在成人掌控着话语权的世界中,所谓的童话也许不过是大人们的自说自话——假如童话试图承载所谓的,训诫功能。
2005年10月30日星期日
2005年10月23日星期日
抛砖引玉(一)
一
1
地面还微微腾着热气。孙坚茫然走在大火之余的雒阳城里,想找一个能够说说话的人。
路边,军士们忙碌地打扫着残烬,把焦黑的砖石瓦砾堆到街角,检查各屋宅的损毁情况,在危房的门上或墙上用白垩涂上大大的“拆”字。看到孙坚走过来,军士们都会停下手里的活,立正,恭恭敬敬地喊到:“孙将军好!”——他魁梧的身材、俊朗的相貌实在是那么显眼,即便一个随从都没有带,还是能轻而易举地让人认出他来;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永远扎在他头上的赤色毡巾。孙坚点头微笑,心想,精神面貌不错,可他却因此加倍地郁闷了。
他想找个人说说话。数天前率军进入这片火海时,就有一种东西郁结在胸口,顺着每一根经络悄悄爬向喉头。梗着。有时候他会觉得鼻梁微酸,眼角湿润,但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至少在将士们眼里他不是。程普正在清点宫中以及各府署里劫余的典章图籍,孙静、孙贲安抚百姓,并购买三牲等祭祀一应用品,黄盖诸将则在城外修缮陵寝。但即便他们在身边,有些话还是无从出口。照见方圆几十村落三天三夜不熄的炎光、旧京空虚数百里无烟火和曾经的街巷繁华、写满十一帝两百载雕梁画栋鼓吹喧声的残垣断壁、漫山遍野的黄色头巾在脑海里闪过、富春江上的渔船……进城那天所有人都在惆怅唏嘘,这种感情不独他有。因此刻意地加以表达显得做作?假如贲儿来向自己说:“叔父,看到凄惨荒凉的景象我心里实在很难受”,自己恐怕也会用上那种激昂慷慨的语调:“不错,可见逆贼董卓不除,则天下势必不能宁靖,百姓还要遭受更多的苦难。此时大家正应该化悲痛为力量,整顿雒邑,收拾残京,既而挥师西进,直捣长安,届时三辅人心所向,必将望风披靡,逆贼授首。这才是你我男儿所当存于心中的念头,怎么可以为愁绪所困扰呢?”好像人与人之间只能说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于是不如缄默。几天来,所有人都在埋头干活。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居然不知不觉已绕了个大圈,现在正折向南走。孙坚抽出怀中的城区图比对了一会,向右横穿两条街,前面不远处便是甄官署了,也就是自己驻军的地方。城市一经焚毁,每条道路都变得面孔模糊难以辨认。
几个站岗轮休的军士百无聊赖坐在天庭晒太阳,挈着几块青砖看着,叽叽喳喳争论这些砖块的年岁,就像不急着赶路的人常常漫无目的地向前踢石子。戈矛斜搭在身旁的井沿上。孙坚进来他们有些紧张,纷纷站起,砖块随手抛到地上,手在裤子上不住拍掸着。其中一个显然还是孩子,大大的眼睛,瞳子清澈,嘴角微微上扬,掩饰不住的稚气;身量还未长成,发给军士的衣裳对他来说显得稍大了,裤脚拖曳在地下。他的手轻轻颤抖,想来是因心目中的英雄骤然出现在面前而激动。孙坚忽然也有了顽皮一把的冲动。他大步走过去,拾起一根矛,掂量了几下,冲几个军士笑道:“怎么样?咱大伙来练两招?”众人没有料到主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都愣住了;那少年也有些惊呆,眼中却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孙坚心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得好好鼓励鼓励才是”,对他说:“小伙子,就你先来吧。去挑根兵器,怎样?”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后,少年欣喜地“嗳”了一声,俯身向井沿上寻拣。其实他早看到自己的矛恰好在孙坚手里,所以犹豫了半天,才决定跨上前去提起一根。但是他太激动以至有些忘乎所以,那一步跨得过于追求艺术感,终于踏在了方才抛下的青砖边沿,随之一滑。少年惊呼着重重往地面栽下,乱舞的手在井口斜指向天的矛头上一拍,几根矛“嗖”地弹起,在空中扭动着,垂直窜进了井底。
这一变化实在来得太快,望着兵器凭空消失,所有人都只好瞠目结舌,连扶起少年说几句关心的话也抛在脑后。站着的军士中有一位先打破沉默:“我下去捞吧。”那少年忙从地上爬起,急切地嚷道:“不行不行,东西是我弄下去的,该我下去捞才是!”军士们笑说:“小孩子一边去。”少年直跺脚:“谁是小孩子了!”转身便要下去。孙坚早已乐不可支,忙止道:“急什么急什么,先拿绳索系着腰才下去,要不摔死我可不管。”一时哪里讨绳索。“坐在桶里呗,喏——”少年坐在桶里,众人吊着放了下去。
“都捞齐了没有?”从井口望下去黑乎乎一团,尤其这么多个人头把光线全给挡住的时候。少年的回声飘上来:“捞——齐——了,把——我——拉——上——去——吧……嗳,等等,等——等!再——往——下——放——一——点……”“搞什么名堂?”众人嘟哝着。矛长,井窄,水又不深,在水面摸一圈就能把所有兵器捞着了,为什么又让往下放?少年继续嚷嚷着:再往下,再往下,水底下有个东西在发光。瞧,他浑身湿淋淋地上来了,半桶水和几根长矛,还有两手捧着的那一方玉。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2
地面还微微腾着热气。孙坚茫然走在大火之余的雒阳城里,想找一个能够说说话的人。
路边,军士们忙碌地打扫着残烬,把焦黑的砖石瓦砾堆到街角,检查各屋宅的损毁情况,在危房的门上或墙上用白垩涂上大大的“拆”字。看到孙坚走过来,军士们都会停下手里的活,立正,恭恭敬敬地喊到:“孙将军好!”——他们认出了他魁梧的身材、俊朗的相貌,以及永远扎在他头上的赤色毡巾。孙坚点头微笑,心想,精神面貌不错,可他却因此加倍地郁闷了。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居然不知不觉已绕了个大圈,现在正折向南走。孙坚抽出怀中的城区图比对了一会,向右横穿两条街,前面不远处便是甄官署了,也就是自己驻军的地方。城市一经焚毁,每条道路都变得面孔模糊难以辨认。
几个站岗轮休的军士百无聊赖坐在天庭晒太阳,挈着几块青砖看着,叽叽喳喳争论这些砖块的年岁,就像不急着赶路的人常常漫无目的地向前踢石子。戈矛斜搭在身旁的井沿上。孙坚进来他们有些紧张,纷纷站起,砖块随手抛到地上,手在裤子上不住拍掸着。其中一个显然还是孩子,大大的眼睛,瞳子清澈,嘴角微微上扬,掩饰不住的稚气;身量还未长成,发给军士的衣裳对他来说显得稍大了,裤脚拖曳在地下。他的手轻轻颤抖,想来是因心目中的英雄骤然出现在面前而激动。孙坚忽然也有了顽皮一把的冲动。他大步走过去,拾起一根矛,掂量了几下,冲几个军士笑道:“怎么样?咱大伙来练两招?”众人没有料到主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都愣住了;那少年也有些惊呆,眼中却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孙坚心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得好好鼓励鼓励才是”,对他说:“小伙子,就你先来吧。去挑根兵器,怎样?”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后,少年欣喜地“嗳”了一声,却并不俯身向井沿上寻拣;他巴望着偶像手里的长矛,嗫嚅说:“将、将军,我的兵器在、在你手里……”孙坚愣了一愣,笑道:“哦,你用惯了它,是么?”狡黠地一笑,“嘿嘿,我偏不给你,有本事就从我手上抢下来吧。”忽然间他甚至为这句话的孩子气感到些许得意,仿佛对面那张稚气的脸孔把他带回了恶作剧得肆无忌惮的少年时代,连日来心中的郁结不觉化解于无形。少年咬着下唇,到井边仔细地拣了一根长矛,走回来,几个吐纳,将矛尖冲前,平平端起。众人早已经退到角上,让出了整个天庭。
孙坚并不急于出手,他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对方。这是他的习惯,或者说是对战斗艺术的偏执追求。一着致胜,并且完美。少年“嗨”地大喝一声,阔步踏上,挺矛向他刺去。这就要求耐心地观察、搜集战场上所有的资料,包括周遭环境和对手的行为方式,据此分析出敌方的思维数路,寻找其弱点,结合环境因素制订作战策略,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孙坚上身一侧,矛尖从胸前掠过,观战的军士间传来一阵惊呼。这种做法常伴着几分凶险,全面地观察对手,包括观察对手的进攻。矛身忽地一顿,紧随着孙坚的移动横扫过来,“方才一刺力道并未用老,”孙坚暗揣。这就意味着必须先把自己暴露在敌方的火力之下。“看来这孩子枪矛上颇有些底子,”他横矛当胸,格开了这一扫,因为是硬接,虎口有些硌。力道不弱,稍逊于策儿,和贲儿相当。少年迅速收矛,微微喘着气,准备下一次进攻。自己要应付这种力量的对手当然是绰绰有余,不过凭蛮力解决战斗就太了无趣味了。这一次出矛略低,少年刺向将军的大腿。右前方七步远是那口井。“还是没有用老”,孙坚想,左腿欲抬。井沿上斜搭着几条戈几根矛。矛尖果然半途上挑,向喉部冲刺。孙坚并没有抬腿,向后一仰拿个铁板桥,稳稳当当躲过了这一刺。一阵喝彩。方才若是撤腿,一脚支地重心再难移动,这一刺只好吃个正着。少年微愠,就势将矛砸下。情绪不甚稳定,易怒,易被激发战斗力,也易中圈套。孙坚挺矛拨开,矛尾恰在地上一撑,借力站起。正前方六步远散放几块青砖。少年半弓身子,缓缓绕孙坚打转,不时试探性地一刺。步幅是我的七分有余。孙坚也微微俯身,开始绕圈。
忽然听得孙坚大吼一声,作势欲上。少年忙几个碎步向后踏出,一面摆出防守的势态。哪知第二脚刚着地便觉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去,还没来得及叫唤出口,就“砰”地摔在了地上。周围军士顿时笑成一团。少年懊恼地坐起,低头看脚下,原来是适才随手抛下的砖块。“不要以为这是意外不服气,”孙坚已出现在他的面前,呵呵笑着伸过手来,“你早该注意到我在将你往一个方向引。为将的,不可错漏过战场上一丝一毫啊。”少年借孙坚之力站起,拱手道:“将军教诲,小人谨记在心。况且甫开始时,数招间小人就知绝非将军对手,焉敢不服。”“呵呵,你资质不错,不知可愿做我的亲随?”
3
地面还微微腾着热气。孙坚茫然走在大火之余的雒阳城里,想找一个能够说说话的人。
路边,军士们忙碌地打扫着残烬,把焦黑的砖石瓦砾堆到街角,检查各屋宅的损毁情况,在危房的门上或墙上用白垩涂上大大的“拆”字。看到孙坚走过来,军士们都会停下手里的活,立正,恭恭敬敬地喊到:“孙将军好!”孙坚点头微笑,心想,精神面貌不错,可他却因此加倍地郁闷了。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又抽出怀中的城区图比对了一会,决定是该折返甄官署休息休息了。甄官署就是自己驻军的地方,按说附近并不陌生,然而城市一经焚毁,每条道路都变得面孔模糊难以辨认,城区图还是必不可少的。早春的午后本该是白亮中透着星微的绿,可现在天空中却飘着斑斑点点的黑灰。一阵风来,眼里进了什么东西,有些痒。
几个站岗轮休的军士百无聊赖坐在天庭晒太阳,挈着几块青砖看着,叽叽喳喳争论这些砖块的年岁,就像不急着赶路的人常常漫无目的地向前踢石子。戈矛斜搭在身旁的井沿上。孙坚进来他们有些紧张,纷纷站起,砖块随手抛到地上,手在裤子上不住拍掸着。孙坚点头微笑着经过他们身边,但那微笑实在勉强,因为他正在不住揉他痒得够戗的眼睛。“对了,给我打点井水来洗洗脸。”进屋前他回过头来,如是说。
“小文,你去吧。”军士们嘻笑着对其中一个说道,“和偶像同处一室,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被称作小文的看起来还是孩子,大大的眼睛,瞳子清澈,嘴角微微上扬,掩饰不住的稚气;身量还未长成,发给军士的衣裳对他来说显得稍大了,裤脚拖曳在地下。“我……我……”他嗫嚅着。“你什么你,快去打水呀!”“……哦!”他赶忙跑向井边,结结实实打了一桶,单手拎起来就向孙坚的屋子走去。
“这孩子,蛮力气倒是有些,就是缺点心眼儿。打这么满满一桶干啥?洗个脸用得着么?万一洒了怎么办?”“论心眼儿平时倒也不缺,这不是见着心目中的大英雄,魂不守舍了嘛。”众军士一面笑着,继续晒他们早春午后的太阳。
“你还是个孩子呀!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孙坚洗完脸,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张稚气的脸孔,惊讶地问。
“我姓文,名会,长沙人,打将军您在长沙做太守起,我就决定非跟随将军左右不可。我不小了,已经十五岁了,力气也不小,没人把我当孩子。”
十五岁,只比策儿小一岁。策儿也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小孩,呵呵。
“将军您洗完了,我把桶拎出去了。”文会仍旧单手去提桶,当然是为了在将军面前表现表现。很不幸他的左脚正踩着右脚的裤管,而他去提桶时,先抬起的偏偏是右脚。于是少年重重地向水桶撞了过去。
“咚……”水桶正对着孙坚翻倒,满满当当倾泻而出,泼了他一头一脸,又顺着领子灌下,直淋得满身皆湿。文会已经完全吓呆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没、没关……哈、哈、哈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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