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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对“什么是哲学”这个问题有一套自成一体的回答:“哲学性”即“规范性”(philosophicality = normativity);哲学根本上是一门旨在解答“应然”问题的学科,而其它许多学科(包括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以及一些人文学科)则根本上旨在解答各式各样的“实然”问题。
这个立场,我在过往的公共表述中多有透露。比如写于2014年的《上帝与罪恶问题》,虽然前四节基本上只是在普及当代哲学界的入门常识,但第五节《理由·信仰·哲学·道德》中对“原因/理由”以及“充足理由律”的辨析则隐隐牵涉到我本人的哲学观;2015年在“纽约文化沙龙”做的讲座《哲学的性质和意义——从规范的视角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Jf8KTtZx8M
)是我第一次尝试完整表述我的哲学观(也是我第一次做面对公众的讲座;因为经验不足,未能准确估计这么大一个题目所需时间,讲了三个小时都还没讲完我所计划内容的一半);此后比如2017年在网上进行的若干问答(《哲学与三观》、《怎样算懂哲学/哲学与宗教与物理》、《哲学与狡辩》等),以及2018年的《霍金悖论》一文,再到今年7月份在宁波图书馆做的《哲学的公共性》讲座(文字稿仍在整理中),都从不同角度关联到这一话题。其中《上帝与罪恶问题》和《霍金悖论》两文,收录在《空谈》一书里。
虽然持有该立场多年,也在各种场合反复申说(包括与哲学同行们的私下讨论),但此前一直没有将其写成英文学术论文发表。这一方面是因为我自己在中英文写作(以及论文vs.公共写作)上的习惯差异,导致我的英文学术论文长期处理的只是一小类(或者说某几类)特定的议题,远远不能涵盖我的所有智识兴趣;另一方面是因为“什么是哲学”这个问题实在太大,在学术论文通常的字数限制范围内处理起来太过棘手。2016年我在香港城市大学任教时,曾经写过一版草稿,并在系里的研讨会上宣读过。当时就自觉很不满意:“哲学性=规范性”这个提法,无疑会面临来自各个哲学领域的反对(比如:凭什么说形而上学本质上是规范性的?凭什么说语言哲学本质上是规范性的?凭什么说科学哲学本质上是规范性的?凭什么说宗教哲学本质上是规范性的?难道哲学史本质上也是规范性的吗?等等),而要在短短一篇论文里充分回应所有这些反对意见,显然是不可能的;但要是直接将其写成一本专著,一来太过耗费时间,二来在没有发表相关论文之前,书稿也不可能获得顶尖学术出版社的信任。2018年我应周濂老师邀请,到他的课堂上给学生们做过一次同题讲座,也遇到了和在纽约文化沙龙以及香港城大宣讲时一样的问题(这个题目的涉及面太广,根本无法在规定时间内讲完;换算成论文的话,意味着无法在学术刊物的字数限制内对此议题给出满意的处理)。2018年我回炉法学院,加上袁宝出生,比以前忙碌百倍,把这个观点写成学术论文的念头自然被搁到了一边。
一直到去年,无意间看到英国皇家哲学院(Royal Institute of
Philosophy)旗下刊物《哲学》(Philosophy)正在为庆祝建院百年的专刊征稿,主题是回应伯纳德·威廉斯(Bernard Williams)2000年发表于该刊的名篇《哲学作为一门人文学科》(Philosophy as a Humanistic Discipline),忽然豁然开朗:找到了最好的靶子,也就找到了最清晰简洁的论述框架。此后便文思泉涌,顺理成章(毕竟各个论证细节都已在心中反复酝酿了十多年,只欠一个适合于论文的框架加以整合),迅速完稿提交三盲评审。
接下来就是九个月的漫长等待。因为对自己的论证力度充满信心,所以即便久久得不到刊物的回复,也不急不躁,相信只是当代学术界人人不堪重负的“同行评议危机(the peer-review crisis)”的随机表现而已。果然,前几天收到刊物通知:匿审们均对此文赞叹不已,除了一位匿审建议多加几个小标题,以方便读者们跟上论文思路之外,其余意见均主张一字不易直接发表。于是加上了几个小标题,然后就被正式录用,将在Philosophy明年的建院百年专刊上发表。我上传了一份预印本到PhilPapers,供感兴趣的朋友免费下载,先睹为快:https://philpapers.org/rec/LINPAA-10
以下是论文的摘要:
Philosophy as a Normative Discipline
Bernard Williams contends that philosophy
is part of a broader humanistic enterprise of “making sense of” ourselves and
our activities, including the activity of science. Whereas the scientific
enterprise purports to offer an absolute conception of the world as it is
(independently of any local perspective on it), the humanistic enterprise
cannot disengage itself from the contingent history of our ideas upon which it
operates. While I agree with Williams that philosophy should be more attentive
to history, his account of philosophy, from which he derives this conclusion,
is fatally flawed, being unable to meet three perennial challenges to any
principled defense of philosophy as a discipline: i.e. the questions of
authority, incubativity and peculiarity. Those challenges can be met only if we
understand philosophy not as a humanistic discipline that is part of the
broader humanistic enterprise, but as a distinctively normative discipline that
tasks itself with finding answers to explicitly or implicitly normative
questions, in contrast to various scientific and humanistic disciplines of
descriptive inquiry. In this paper, I argue for the equivalence of
philosophicality with normativity, explicate the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implications of the normative account of philosophy, and defend it against
potential objec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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