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2月27日星期一

Wild Things:以性的名义颠覆

  找Wild Things系列来看的动因是某个“咸湿片介绍”之类的帖子。在如愿以偿大饱眼福之余,不得不佩服该系列最初的创意——之所以说是“最初”,因为后来两部无论情节设计还是人物安排上都不脱第一部窠臼,失掉了新鲜感,自然也失掉了作为悬念片的吸引力。当然,女主角们仍然勾人口水。
  三个故事都发生在南佛罗里达一个叫Blue Bay的小镇,之所以以此地为背景,一则因为有阳光明媚的海滩,可以展示美女们的傲人身材,再次海边小镇与大城市的lifestyle的不同,也成为情节得以展开的关键——谁会以为如此奢靡淫乱的犯罪想象能够在曼哈顿稠密的空间中,在楼盘、塞车、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获得生命力?

  三部片子中,我以为第三部Diamonds In The Rough(2005)是最为平庸的,因为假如以时间顺序考察,第二部(2004)中尚有一些第一部(1998)里不曾出现的元素,而第三部却完全是前两部的情节重组。用芒果乱报的话说,“把它表列一下”,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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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部   ┃   第二部   ┃   第三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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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辅导员   ┃   法医    ┃   法医    ┃
┃三┃男 ┃ 从犯(表面主谋)┃   从犯    ┃   从犯    ┃
┃ ┃  ┃ 骗局完成后被杀 ┃ 骗局过程中被杀 ┃ 骗局过程中被杀 ┃
┃人┣━━╋━━━━━━━━━╋━━━━━━━━━╋━━━━━━━━━┫
┃ ┃富女┃   从犯    ┃   主谋    ┃ 从犯(表面主谋)┃
┃团┃  ┃ 骗局过程中被杀 ┃         ┃ 骗局过程中被杀 ┃
┃ ┣━━╋━━━━━━━━━╋━━━━━━━━━╋━━━━━━━━━┫
┃体┃贫女┃  主谋(诈死) ┃ 从犯(表面主谋)┃   主谋    ┃
┃ ┃  ┃         ┃ 骗局过程中被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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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女继父┃    无    ┃  从犯(诈死) ┃   从犯    ┃
┃    ┃         ┃ 骗局完成后被杀 ┃ 骗局完成后被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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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女母 ┃  骗局对象   ┃  主谋(诈死) ┃    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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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女母 ┃   局外人   ┃    无    ┃   主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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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债主 ┃    无    ┃局外人(连带受罪)┃   局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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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律师 ┃   从犯    ┃   从犯    ┃   从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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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 ┃   从犯    ┃   局外人   ┃局外人(连带受罪)┃
┃警┃  ┃ 骗局完成后被杀 ┃         ┃         ┃
┃察┣━━╋━━━━━━━━━╋━━━━━━━━━╋━━━━━━━━━┫
┃ ┃女 ┃   局外人   ┃    无    ┃ 主谋(即贫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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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破案┃    无    ┃  保险推销员  ┃    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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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局方式┃  控告强奸   ┃  争夺继承权  ┃  控告强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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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中可见,第三部不仅没有在第一、二部外添加新的元素,而且在整合前两部元素的过程中,恰恰丢失了各自精华的部分:第一部中计划的“完美性”与第二部中计划的“不完美性”——这看似是神经错乱的说法,其实不然。在第一部中,几乎所有圈套都是Suzie一手设下的(对比后两部中的母女二人组),而参与计划的同谋们,也如她所愿地按照三条线索(Sam Lombardo、Ray Duquette、Kenneth Bowden)活动并且互不知悉;骗局过程中没有发生其它两部中生死关头性命相搏的内讧——Ray(完全是一边倒地)杀死了Kelly,但这无关紧要,因为Suzie在此之前就已经“遇害”了,甚至把Ray也蒙在鼓里——值得注意的是,后两部中分赃不均导致的计划外争斗,都是三人团体中的两个女孩联手,对抗另一名男性,这也说明了由于男性在体力等方面占据优势地位,在设计圈套时必须考虑到对男性同谋的有效控制:第二部中以向有毒瘾的法医提供毒品为交换条件,但这对其并没有切身的厉害关系;第三部中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钳制Charlie的手段。只有在第一部“The End”字幕之后的回放中,我们才发现Suzie是如何牢牢地将两个大男人(既是同谋又是她的复仇对象)玩弄于鼓掌之间。当大海中Sam和Ray的厮杀——Suzie的卞庄刺虎之计——紧锣密鼓地进行时,她曾经的临界正漫不经心地向已经对局势毫无影响的女警察说道:“当时专家说她的智商高极了,大概有200多或者之类的狗屁”,这真是对整个完美计划的绝妙总结。
  而第二部中的骗子们尽管只设计出了一个并不完美的骗局,但导演却将这种不完美进行到底,反而导出了故事发展的另一种可能性。保险推销员Terence Bridge几乎靠一人之力将罪犯一网打尽,如果不是他在最后关头起了贪心的话——而对比于他所道出的“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的现实,以及Brittney母女所玩的更大一票,这种贪心却并不会招致观众的反感,相反只会激起由衷的共鸣与同情。这也是主谋的圈套最接近失败的一次,其濒临失败与涉险成功却全不靠巧合——不像Diamonds In The Rough中靠巧合对漏洞加以遮遮掩掩:如果不是Marie即时赶到,Elena恐怕早被Charlie扼死了;同样,如果她的母亲Kirsten Richards没有即时赶到,Elena最后还得丧命于Marie枪下。当然,第三部也有它大快人心之处,那个在第二部中愚蠢地葬送了Terence Bridge破案大计的Morrison警官,最终被Kirsten狠狠地玩了一把,不仅丢官去职,恐怕还得锒铛入狱。除此(以及选用的女主角身材越来越好,二女pk场面愈发咸湿)之外,实在乏善可陈。

  前面提到,以Blue Bay为背景是为了方便故事情节的展开,那么,这个使得故事情节得以展开的lifestyle,或者context,究竟为何呢?注意到在前后三部影片中,无论三人团体里哪一个乍看上去是主谋,实际上真正的操纵者总是女性,并且是在同性做爱过程中经常居于被动、弱势地位的那名女性(Suzie被动而Kelly主动,Brittney被动而Maya主动,Elena被动而Marie主动);注意到三个骗局的最初起因都是男性的背叛(花心)和女性的报复(尤其是Kirsten多年前约会中被强奸,几乎让人以为她是最惨重的受害者);注意到无论是作为主谋的女性还是自以为是主谋的女性,都必须以自己的肉体为代价换取男性同伙的合作和计划的进行:我们很容易发现,这是男性占统治地位的社会中,作为弱势群体的女性在男权框架下所进行的个体层面上最具颠覆效力的反抗。而小镇,尤其是中部和南部小镇,恰恰是保守势力最为顽固、男权统治最为牢不可破的地方;骗局的参与者除了从北方调来的女警察外,不是女学生便是阔太太,她们不可能像纽约等大城市的职业女性一样,以Sex & the City中的方式和姿态对抗男性世界的挑战。
  并不仅仅是性别。如前所述,美国中部和南部小镇具有lifestyle方面的保守性,换句话说,它们更多地以基本教义方式保留了“美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即所谓WASPM——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 Male。但Wild Things从头到尾是对所有这些元素的全盘颠覆。女性的智商与权谋是对男性统治的颠覆。豪宅中的奢靡与淫乱是对清教徒生活方式的颠覆。问题女孩与贫困推销员对巨额财富的染指是对上层社会富人的颠覆。也许“white”算是最顽固的、连影片的制作者都几乎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愿触碰的思维定式,尽管第二部中唯一有点头脑的男性是黑人Terence(而那些白人男子不是自以为得计却反被暗算,便是蠢得像猪连罪犯都不屑陷害),但影片中少女们所“献身”的都是英姿飒爽倾倒众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衣的“白”面小生,黑人男子依旧是没有“性吸引力”的群体(大众传媒的这种刻划与社会现实具有互相强化的效果,比如Karen Fang和Judy Yang的调查显示美国非白人族群的许多男女就认为白人异性比本族异性更有生理吸引力,而这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社会框架的潜移默化)。
  于是题目中的含义便渐渐显露了。所谓Wild Things,其“Wild”,一方面是肉身的狂野放荡与犯罪想象力的奔腾不羁,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对civilized things或是cultivated things的叛逆,对其僵化虚伪的外表的剥离?——性,不是一向被认为是种原罪么,那么就以性的名义来颠覆这一切,颠覆所谓“文明”的价值观。

  另一个值得挖掘的方面是“父亲”角色的缺失。第二、三部中,Brittney与Marie都是早年失怙,继父花心,母亲伤心过世(至少表面上是如此),Marie尚且与继父打着遗产官司,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谈什么父女之爱;Jay Clifton是Elena的生父不假,但这个女儿却是他强奸Kirsten的果实,十几年来Elena一直寄养在别人家中,有无这个父亲对她来说无足轻重。而第一部里,Kelly的父亲一年前开枪自杀,母亲Sandra荒淫放荡,几乎和Blue Bay的所有男人上过床(包括Kelly所暗恋的、甚至有点用以作为心目中“父亲”形象替身的辅导员Sam)。一个细节是,在Kelly对Sandra说:“我想爸爸”,Sandra回答道:“我也想他”,Kelly嚷道:“你撒谎!”这一场景中,Kelly的学生裙下穿的是洛丽塔式的白色短袜。
  从精神分析的角度说,父亲角色缺失以及寻找其形象替代者(“把遍蓝湾所有女人”的继父和Sam,还有Sandra那个可笑的水手情人)的失败所带来的心理影响是不可估量的,这也促成了少女们最终向男性世界的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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